Day 1
20 1 0 . 1 0 . 2 2(五)
今天是她去上海拍戲的第五天。前四天晚上她都打電話跟我哭訴,抱怨一個人很害怕,我還一直鼓勵她:「我也很期待這部戲呢。」昨天,她寄了一封電子郵件給我,附上她受傷的劇照,她想嚇我一下,開玩笑地說:「很逼真吧!」
今天下午三點四十一分,我在上班,收到她的短訊:「 Hi!我現在要拍爆破的戲了!很恐怖!我還要往前撲!整個就是動作片!現場都是汽油跟火!傑森史塔克在我眼裡已經是 Nothing!記得我愛你!」
我沒有即刻看到這個簡訊,看到時也沒有想太多,她大概是像昨天一樣又想嚇我一下,或是誇張了一點討個關心吧,腦中僅閃過一秒鐘,奇怪,不是音樂劇嗎?為何要拍爆破戲?
隨即我被工作占據,沒有打電話給她,也沒有回短訊,當時我正在跟同事討論公事,我們在全面檢討高溫裝置的安全性問題。我們所採用的電熱煤油機可能有火災的風險,這種發熱裝置,一不小心如果高溫的熱煤油露出來,很容易釀成火災。我正忙著跟同事要採購合約,想了解一下如果電熱煤油機釀成事故時,賣方的瑕疵擔保責任如何。
四點多,來電顯示是 Ella,我看著電話呆了一下,心想, Ella剛剛兩、三點左右才跟我聯絡啊?!她們三人要去內地會合商演,我請 Ella幫我帶東西去給她, Ella剛剛才告訴我她拿到了,還叫我放心她使命必達, Ella不是要準備上飛機了嗎?又打給我幹嘛?
電話一接起來, Ella說:「哥!老婆拍爆破戲受傷了,我現在只知道這樣,我用短訊傳她助理電話給你!」電話中我好像沒有回什麼話,腦袋一片空白,過兩秒回了神,心想:「剛剛她的短訊有提到爆破戲,天啊,難道是真的?」我的心臟好像停了幾秒鐘。
馬上照著短訊上的電話打過去,不通,再撥,不通,再撥,還是不通;我打電話給華研的經紀人(暱稱阿嬤),不通,再撥,不通,再撥,還是不通。
我找電話簿中所有華研同事的電話,一個一個打,打通了,她一個台灣的貼身助理接了電話:「阿中,她受傷了,好像是燒傷,現在不知道詳情,因為娜娜的內地貼身助理都沒接電話,不要急,我們知道消息會第一時間跟你說。」
我沒聽完就大喊:「怎麼沒接電話?怎麼受傷的?什麼傷?嚴不嚴重?有沒有急救?要急救啊!怎麼會什麼都不知道?」我還想問有沒有「沖、脫、泡、蓋、送」,但當時,我嘴巴打結腦子也打結,就是說不出來這五個字。
電話放下我知道完了,聽 Ella及助理的口氣,是真的,我腦中又一片空白,全身起雞皮疙瘩。過一會助理再打來,吞吞吐吐地跟我說:「任爸及阿嬤、青姐(華研宣傳主管)要搭下一班飛機過去,我們試著訂看看晚上七點的班機..」
我馬上說:「我也去,幫我訂同一班,我會以最快速度趕到機場,我有簽證,說走就可以走!」我心想:「完了!是真的,如果不嚴重,助理應該會跟我說不嚴重,助理沒有跟我說不嚴重,難道很嚴重?任爸都要飛過去了..」
我馬上去找老闆小郭(以下小郭、小王、小白、小玉,行善卻不願具名,只好以化名代表)說我要請假,她一聽呆了一下,還開玩笑問我,想要去哪裡摸魚啊?我盡力冷靜地一個字、一個字擠出來:「 Selina在上海拍爆破戲受傷了..」話還沒說完,我就哭了。
小郭一看不對,馬上說:「快去!快去!」我跑回我的位子,極力鎮靜,心裡盤算著,我身上有沒有錢、要不要帶電腦、台胞證及護照在哪裡、有幾件工作要簽名還沒簽完..腦中混亂一片,又打電話給助理:「到底嚴不嚴重?有沒有急救?問那個內地貼身助理啊?」
助理說:「不知道,只知道電話背景聲音很混亂!我一有任何消息就立刻告訴你!」小郭追過來說:「你還杵在這裡幹什麼?你可以找某人、某人跟醫生有關係、某人熟上海,你現在很混亂,千萬不要自己開車!」我收好東西就往電梯口衝,滿口答應小郭:「好好好!」
心想,計程車怎麼可能開得比我快!我還得衝回去拿台胞證啊!同時,又想到一個朋友小王,他在兩岸都有事業,上海也熟,電話接通我只來得及說了個「喂」,電梯就來了,只好先把他電話草草掛掉,衝進電梯,這個時候大約是下午四點半。
我開著車子從停車場衝出來,下午四點三十九分,台北市居然塞車,竟然還下雨,塞車更嚴重了。我坐在車上不知道怎麼辦,只能看著前方的車陣乾瞪眼。小王回撥給我不通,發短訊來請我快回電,小王大概被我的語氣嚇到了吧。我理了一下情緒,回撥給小王,試著鎮定地把話講完:「 Selina在上海拍爆破戲受傷了,我不知道我需要什麼協助,我搞清楚再跟你說。」小王也傻住,當下也吞吞吐吐不知道要說什麼。
然後打了電話給我父親,應該先跟我父母說一聲,免得他們看到新聞嚇死。我父親長年兩岸奔波,累積了不少人脈,應該可以給我很多建議。電話一接通,我說:「你先深呼吸一下,冷靜, Selina在上海拍爆破戲受傷了..」
我父親突然拉高聲量:「什麼?!什麼?!什麼?!怎麼會這樣,嚴不嚴重?」我說:「我現在去趕晚上七點的飛機,我不知道詳情,你委婉跟媽媽說一聲,想一想可以幫我什麼忙,保持聯絡!」我開著車子在台北市狂飆,很怕紅燈停下來,因為一停下來我就開始亂想,開始流淚。衝回家裡,急得滿頭大汗,抓了幾件衣服,找好久才找到護照及台胞證,趕快把下周一要用的文件簽一簽(周一我可能回不來),居然才五點出頭。
衝下樓,把文件交代給管理員,竟然整整三分鐘攔不到車,終於,上了一輛計程車。助理告訴我現在人已經送醫院了,我又鬼叫:「怎麼拖這麼久?有急救嗎?有用對方法嗎?」助理支支吾吾說不清楚。任媽的短訊開始一通接著一通來,她哭著打電話問我怎麼辦,我強忍著淚水說:「我會跟任爸會合一起去,您放心,我會用盡一切力量與一切資源,把萱萱安全帶回來!」
同時,助理傳短訊來:「背部灼傷, 40%。」我心想, 40%是什麼意思?只傷到背,還好吧?傷到背應該是不幸中大幸?不算太嚴重?同一時間再把短訊轉給任爸及任媽。
計程車上,我看著窗外,想著她被燒到背是什麼畫面,想著她這麼單純善良,為什麼?她沒有做錯事,不應該有報應吧?是我做錯事了嗎?若是我的錯,我們又沒有結婚,為什麼是讓她受罪?我想著想著,發呆了起來,看著窗外下小雨,我淚流不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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